第35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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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  我忙收敛了心情,蹑手蹑脚踱至窗边,透过窗缝向外看去。

  外面正是辩机和道岳,辩机手上还端着一只藤盘,里面放了一些斋饭,正在向道岳合十行礼。

  道岳道:“辩机,你这是……”

  辩机道:“已过了晚斋时间,弟子来看看公主醒了没有。”

  道岳沉默,半晌道:“送个饭罢了,叫你净慧师侄来不就行了?何必还要亲自过来?”

  辩机一时滞住,半晌道:“公主于我有大恩,况且身份贵重,弟子不敢怠慢……”

  道岳冷笑一声,打断他道:“大恩?是红颜恩深还是美人之德啊?”

  辩机眉头紧皱,道:“师父,你怎的……”

  道岳良久无言,半晌叹了一声,道:“辩机,你的身是什么?”

  辩机脱口道:“古井。”

  “心又是什么?”

  “菩提。”

  “菩提里住着的又是谁?”

  这一回,辩机却不如上两次那般脱口而出了,他滞了滞,低声道:“住着的是佛。”

  道岳长叹一声,道:“不,而今……你心中已有魔了。”

  辩机神色一紧,清眸垂下,端盘的手微微颤抖,薄唇抿着,只是不语。

  良久,道岳又道:“你可还记得,若是犯了此戒,身死之后又当如何?”

  我听得心下发虚,不知他说的“此戒”是什么戒,又或许不是不知,只是不敢去想。然而辩机却似乎是知道的,他眸中滑过一丝挣扎,涩然道:“当入叫唤地狱,谓受罪众生,受大镬沸汤烹醢之苦,永世……不得超生。”

  道岳点了点头,道:“不错,然而纵是你自己不惧,也须得为那人想想,你可忍心令她与你一同堕入地狱受苦?”

  辩机颀长的身子晃了一晃,好像是被当头击了一棒似的。我头一次见他露出那种神情,痛苦懊悔,愣愣怔怔,半晌无言。

  道岳冷冷道:“辩机,一直以来,你都是最令我自傲的弟子。切莫行那误人误己之事,可明白?”说到最后这句话时,他突然抬起头,冷厉目光竟朝我这边瞥了一眼。我心下一紧,他这话……更像是在对我说的。

  道岳抛下这句话,也不待辩机回答,径自走了。

  如水月光斜斜照射下来,似乎给辩机挺秀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霜。他微微侧过了脸庞,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了。就那般伫立良久,他轻轻摇了摇头,端着盘子离开了。

  我就那么倚在窗前,望着他离去,直到他的身影在禅房拐角处消失不见。

  26、秋日凉

  切莫行那误人误己之事……可明白?

  字字诛心,还有那冷冷看向我的目光,我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辩机……我爱你,可我却决不能爱你。

  不是不愿,而是不能。

  这里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,是那个名垂千古的明君李世民治下的盛世,而我,是李世民的女儿,房遗爱的妻子,高阳公主。

  就算我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又如何?我终究是要栖身于眼下这个古人的躯壳。在这古代封建社会的游戏规则之下,我与千千万万生活在这里的“古人”并没有不同。穿越女又怎样?我——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。

  我要生存,还想要吃穿不愁地生存,我确是爱极了辩机——但是爱情毕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。更何况,就算我愿意抛开所有地去爱他,但这爱最终却会毁了他,那……还有什么意思?

  如是想着,我慢慢回到榻上坐下,不错,不可再这样下去了……误人、误己。

  然而心痛却并没有减缓半分。

  又过了一会儿,有小沙弥送过斋饭来,又道:“女施主大约多久能用完斋?小僧好送药过来。”

  我勉强打起精神,微笑了一下,道:“小半柱香时辰便好,辛苦小师父了。”

  小沙弥又连忙合十行礼,便要退出门去。

  我又想起一事,忙道:“小师父且慢走,还未请教法号为何?”

  小沙弥明显一愣,迟疑了一下,道:“小僧净慧,女施主有何吩咐?”

  净慧……我微微苦笑了一下,自己也不知晓到底为何要问他,只摇了摇头道:“并没有什么事情。多谢净慧小师父了。”

  净慧又行了个礼,离开了。

  我并没有多少食欲,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。不多时,净慧送了药来,我端起碗一饮而尽,又把药碗交还给他。

  不过,他却还没有走,而是迟疑了一下,从怀里摸索出个小油纸包来,递给我。

  我愣了一愣,问道:“这是?”

  净慧笑了一下,道:“这是辩机师叔命我带给女施主的,说是怕女施主嫌药苦……”

  我听到“辩机”二字,心下一黯,接过纸包打开,却见里面躺着五六枚蜜枣,在灯光的映照下,发出美丽的深红色光泽。

  我心下狠狠一酸,眼眶微热,心里不知是喜是悲,低声问道:“你辩机师叔他……怎不亲自前来?”

  净慧什么也没有察觉,没心没肺地笑道:“辩机师叔正随道岳师叔祖做晚课呢,没有工夫,才命小僧前来的。”

  我抿起唇,点了点头,拈起一枚蜜枣放到嘴里,嚼了几下,只觉那股甘甜之意底下,却是无尽的苦涩,一直渗到了心里。

  我一颗一颗仔仔细细地吃完了枣子,虽是越吃越苦,却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吃下去。

  辩机,你这般……却让我如何是好?

  翌日清早,依旧不见辩机和道岳的面,早斋还是净慧送过来的。

  吃过饭,我还未说话,净慧便道:“道岳师叔祖说,他和辩机师叔便不来与女施主道别了,女施主自行离去便是。”

  我一句想见见辩机顺便道别的话哽在喉咙里,心下堵得难受,却也只能微笑道:“那便请净慧小师父替我道声谢了。”

  昨日房府来的回信里说便是在这个时辰来接我,信是房遗爱亲笔写的,他的字很不错,一笔行楷俊秀飘逸,信里言辞却是谦恭有礼,颇不符他平日在我面前又别扭又爱脸红的模样。

  踏出寺门,在朱柱旁等了一小会儿,便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,是有人正纵马向这边奔来。

  我抬眼循声望去,却见一匹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,马背上之人,紫衣翩跹,冷颜如冰,人似玉,马如龙,正是流觞。

  见到流觞,我心头微微一暖,低沉的情绪也略略缓和了些许,露出一丝微笑来。

  流觞也远远地见到了我,绷紧的面皮松了下来,勒住了马,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,动作潇洒俊俏已极。

  我微笑唤道:“流觞!”而后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。

  她也缓步走来,在离我半尺之处站定,微微有些喘息,唇角却浅浅弯起,流露出一丝笑意。她凝视我的目光专注而柔和,似又混了一丝欣喜。

  她的笑容很美很美,我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  半晌,她躬身行礼,道:“公主无恙,流觞不胜之喜。”

  正说着,却听远处又有马车轧轧行进之声传来,我望过去,却见房遗爱和房遗直兄弟俩骑着马缓缓而来,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。

  流觞也回头看了一眼,道:“房大人命两位公子一道来接公主回府,流觞是先来此处打探一下的。”

  我点了点头,看着房家兄弟走近下马,方要行礼,我便做了个手势止住了,笑道:“此处多有不便,两位不必多礼。怎的这般兴师动众,连房大公子也过来了?”

  房遗直笑了笑,方要开口,房遗爱却臭着脸道:“公主昨日在宫里莫名失踪,陛下发了老大一通脾气,若非我们苦劝,爹爹他老人家还想亲自过来呢。”

  他嘴里虽然说着赌气的话,我却看到他眼中微现血丝,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,似乎确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,心下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,遂微笑道:“令驸马和司空大人担忧,夭夭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
  房遗爱脸上一红,小声说道:“我可没担忧你……”

  我听了,也只是置之一笑,不再理会,转而对房遗直道:“只是牵连着大公子也受累,是我的不是。”

  房遗直一笑,拱手道:“公主无恙,臣便安心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公主这便上车吧,可要先回宫去向陛下回禀一声?”

  我点头道:“如此也好。”而后流觞便打开车帘,扶着我坐进了车里。

  车外三人俱都上了马,车夫一声低喝,马儿拉着车缓缓向前走去。

  窗旁的绫罗纱帘被微风吹开一点缝隙,我无意中向外一瞥,却蓦然见到,那寺门里,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,正向这边遥遥目送。

  我心猛然漏跳了一拍,辩机,是他吗?他到底还是过来送我了?

  猛地掀开帘子向外望去,想要再看真切一点。

  然而,房遗直却策马走了过来,挡住了我的视线。

  “公主有什么吩咐吗?”他在马上弯□子,笑问。

  我收回目光,淡淡道:“无事。只是想看看外面景色罢了。”

  房遗直唇角弧度更深,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邪气,带了戏谑的笑容,低声道:“公主……似乎对那间寺院颇感兴趣呢。”

  我心下一凛,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是发现了什么吗?面上却不露声色道:“房大公子此言何意?”

  房遗直笑容不改,紧了紧马缰子,若无其事道:“据闻……公主是和那个领经的和尚一起失踪的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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