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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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  回忆起少时,我心不由一软,然而却深知那记忆只是属于高阳的,并不属于我,遂叹了口气,硬下心肠,道:“遗爱,你……弄错了。”

  房遗爱猛地看向我,眸中有一丝惊慌,道:“你说什么?我弄错什么了?我怎会弄错?”

  我抬起头,直视他的眼睛,道:“我是说,你弄错了对我的感觉。我最近的确变化不小,懂得了很多事理,甚至……也不再对你大哥有意了。而你对我……也只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,觉得挺有意思,等到再过一段时日,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,你便会发现,我也不过如此,和以前……其实没什么不同的。”

  此言说来却也不假,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我内心深处,都始终住着一个像高阳那般鲜活张扬的魂,只是由于现世里的种种羁绊和无奈,才不能像真正的高阳那样,把这魂如烈火一般明艳地怒放出来。

  算来,其实并没什么不同的。

  房遗爱神色错愕又慌张,怔了一会儿,急道:“不,你说的不对,我自己心里的想法,我还能不清楚么?你说的不对,不对,那不是什么所谓的新鲜感,而是……”他呼吸微微急促,像小兽一般漂亮的眼睛直盯着我,流露出一丝恳求。

  我心下又叹了口气,虽有不忍之感,但还是清楚,此刻若是不坚决些,只怕日后会伤他更深,遂继续看着他的眼睛,道:“究竟如何,你日后自会慢慢发觉。”

  而后转身回到妆台之前,重新坐下开始梳头,一边淡淡道:“我马上就要睡了,遗爱也快回去歇下吧。”

  铜镜模糊,我只能从镜里依稀瞅见他低垂着头,却看不清他的表情。良久,他忽然抬起头,走了过来,单膝跪下,仰起脸,那秀美的脸上,竟带着欢畅的笑意。

  我愣了一愣,这孩子笑什么?莫不是被我打击得疯了?忙伸手去扶他,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快起来!”

  然而他却躲开了我的手,依旧看着我,少年俊美的脸庞被盈盈烛火映红,眼睛熠熠闪着亮光,迟疑了一下,缓缓道:“我知道你现下并不喜欢我,但我……我会让你心里有我的,我会做得比大哥还要好!”顿了顿,他又扬起笑意,道:“无论如何,你是公主,便总是要和我过一辈子了。我们最不缺的,便是时间。”

  言毕,他的小脸又是飞红,再不敢看我一眼,匆匆起身,离开了屋子。

  我一时愣在当地,作声不得,心下有些啼笑皆非,却又有更多的不忍和叹息。

  丹青进来服侍我就寝,躺在床上久久无眠,窗外深秋夜色凉,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幽幽笛声,吹的正是那曲迴梦游仙。

  房遗爱宣战一般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畔,我的心情却渐渐低落下去。

  是啊,我是公主,这辈子……也就是如此了。

  自那夜之后,房遗爱明显与以前不同了。倒也并不是对我多么殷勤亲近,只是每隔五六日,必来含宜馆一趟,或是送我些西域暹罗传过来的新奇小玩意儿,又或是为我吹一曲他最近新练的笛子听。

  至于其他时辰,则是半点都不见他的人影,据他贴身的小厮眉山说,驸马爷最近这段日子十分忙碌,早出晚归的,有时还会在房玄龄书房里呆到很晚,又有时则是在自己书房中处理各种公务,直到三更天,才能见到他房中灯火熄灭。

  我听了,心下暗暗叹息,嘴上却是笑着叮嘱道:“驸马这般勤勉,自是再好不过,只是你们几个也得越发谨慎些,切不可令他累坏了身子。”

  不过,我一直警惕着的房遗直,倒是再没见有什么动静,似乎每日里除了上朝办公,便尽是呆在湘涵那里了。

  眼见着湘涵的肚子日渐变大,我心里的疑惑也渐渐升了起来:记得前世,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,都不曾记载房遗直还有过子嗣后代,可眼下湘涵这个……

  想着,又摇了摇头,罢了,一切便顺其自然吧,若真是要改变历史,那么单看辩机不再会被腰斩这一条,便早就变了,也不差房遗直这一个。

  时间进入了腊月,天气渐转寒冷。每年到了此时,李世民便会带着一些妃嫔臣子,去骊山汤泉宫过冬。今年自然也不例外,才过了立冬,工部便报了上来,道是汤泉宫已经修缮好了,即时便可迎驾。

  李世民自是龙颜大悦,重赏了督缮的工部尚书阎立德,幸汤泉的日子也定在了腊月初八。随行的妃子有韦贵妃,还有另外几名位份低一些的宝林美人;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次也都来了,小辈之中却只带了我一个人,连太子都没有随行。

  本来,李世民也是想带着房遗爱的,说是不忍我们少年夫妻分离太久,然而房遗爱却以“父亲离京,公务繁杂,身为人子自当替父分忧”为由婉拒了。

  李世民感叹一番,道:“果然将门虎子,不愧乃父,当年不懂事的娃娃,如今也长大啦。也罢,太府寺主官尚缺,便擢升你做这太府卿吧,再领一职散骑常侍,和你兄长一文一武,务必要为你爹分忧才好。”

  房遗爱闻言,很是怔愣了一会儿,直到李世民开始笑着打趣他了,他才连忙稽首谢恩。

  我在旁听着,心下也颇是惊异,且不说从那小小的闲职驸马都尉,一跃而升为从三品的太府卿领散骑常侍,手握实权,单说房遗直的银青光禄大夫,也是从三品,兄弟俩竟隐然已成分庭抗礼之势,这便已是极大的褒赏了。

  房遗直对此倒是一如既往的反应淡漠,始终没有说什么。

  如此,怀着隐隐的不安,我在那个薄雾轻寒的初冬早晨,登上了去往骊山的马车。临走时,我回望了一眼如高卧酣眠的巨兽一般的长安城,初升的太阳在天边放出瑞气千条,映得那一排盖着金色琉璃瓦的歇山檐顶,也漾出一泓耀眼的光芒。

  只是,我始终分不清,那夺目的屋顶,究竟是太极宫,还是会昌寺。

  阎立德是那个有名的画家阎立本的长兄,虽也雅擅丹青,却并不以画作闻达世人。他最得意的,乃是工造土木之术。

  而由他亲自督缮的汤泉宫,自然也是美轮美奂,比起修缮之前的宫室,要大气华美许多。

  抵达行宫当晚,李世民便举行了冬筵。因为来人不多,便干脆做了小宴,除了几个位份低下的宝林,余人皆有列席。席间琴羽张而箫鼓陈,燕赵歌而伤美人,君臣觥筹交错,竟隐有纸醉金迷的奢华之象。

  我只在旁埋头消灭盘中珍馐,心下暗暗叹气,清明的贞观盛世至此,也渐现颓象了,魏征和长孙皇后先后故去,便再没有哪个言官或是妃子,敢直言皇帝之过了。好好一个勤俭克己的唐太宗,也便这般走上下坡路了……

  略略抬眼,扫了一眼房玄龄和长孙无忌,但见前者一脸祥和,纯是一副慈祥可亲的邻家翁之象;而后者却是皮笑肉不笑,锐利眸中隐含阴霾。

  ……似这般一个明哲保身小心度日,一个玩弄权术大揽朝纲,贞观……不败才怪。

  果然不是当初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了啊。

  如是想着,我又自嘲般笑了笑,仰头饮尽杯中清酒。思量这些做什么?自己还顾不过来,又怎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?大唐……这才刚刚开始呢。

  宴毕,李世民冲我笑道:“每年这时候,你都最是高兴,只盼着快些去你那牡丹汤里玩个尽兴,如今可是遂了心意了?”

  我皱了皱鼻子,笑道:“说得就好像您不着急似的。您那星辰汤,可不是比夭夭的牡丹汤还要大上整整一圈么?”

  韦贵妃在旁掩口而笑,道:“你们父女俩也快别斗嘴皮子了,再说下去,我那海棠汤可也等不及了。”

  说笑间,几人已然起身,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位极人臣,自然也有自己的温泉汤池,当下便各自散了,沐浴去也。

  我的居所在汤泉宫西首的寒露殿,有一条重帷遮蔽的游廊,直通牡丹汤。丹青和采绿早备好了沐浴的纱衣,我脱下衣服,散开长发,披上纱衣,踩着软屐来到了牡丹汤。

  由于不习惯洗澡时有别人在旁看着,我一早便命侍女们退下了,此时汤池中空无一人,仅有缓缓流淌着的温泉水和蒸腾的白色水汽。

  湿漉漉的空气里有着淡淡的硫磺味道,我顺着汤池的斜坡渐渐滑入水中,只觉温暖丝滑的温泉水柔柔地裹住全身。由于是从宫外山间引来的泉水,是以此间并非死水,而是缓缓流淌着的。水流抚过周身,我只觉骨头都要酥了,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。

  牡丹池很大,几乎有前世半个泳池那么大了,池底是整块汉白玉雕刻的牡丹朝阳图样,脚底堪堪可以触到花纹。

  我深吸了一口气,猛地扎入了水中,手脚一划,便在池里游了起来。

  一口气游到池子东南角,我才猛地探出脑袋,深吸了口气,皇家的浴池,果然痛快!

  靠在池边小憩了一会儿,我便又满满吸了口气,潜入了水中。

  方欲向前游去,却忽然听到身侧似乎远远传来了人语声。

  我忙浮出水面,环顾了一下整个汤池,又回忆起过往的记忆,才约略明白过来。原来在这汤泉宫里,星辰汤、海棠汤,还有我的牡丹汤,在池底都是有暗道相通的,以供水流四处流通。而这暗道又修缮得颇为巧妙,水流过处,不致产生巨大的漩涡吸力,自然也就没有危险。

  想必方才的声音,便是从暗道那边传过来的。

  如是想着,我心念一动,又吸了口气,潜了下去。

  声音是从李世民的星辰汤那边传过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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