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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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  就如同佛祖俯视他的众生一般。

  却不知……在他心里,我与那灯下的飞蛾、石上的蚂蚁,有没有不同?

  如是想着,我浮起一丝苦笑,轻轻摇了摇头,转开思绪,想着怎么也得挤个话题出来,憋了一会儿,才冒出一句:“那位田姑娘……已然大好了吧。”

 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,当初都派采绿过去探过了,如此再问一遍又算怎么回事儿?

  辩机点头道:“是。公主所赐灵药确有奇效,田姑娘不到半月便痊愈了,小僧代她再次谢过公主。”

  我皱了皱眉,第二次听到他代她道谢了,这种感觉……还真是不怎么好。看了他一眼,见他还是那副淡定到八风不动的样子,不禁心头有气,忍不住道:“她又是你什么人了,要你这般再三代她道谢?”

  辩机抬眼看着我,目光平静,微笑道:“若是小僧拾到一只受伤的野兔,公主赐药治好了它,小僧一样会代其道谢。”

  我闻言不禁露出一丝微笑,心下微微畅快,总算是说了句中听些的话。

  然而,方欲开口,却听他又淡淡道:“这世间,野兔,田罗,还有……公主,原都是同一样的众生。”

  我闻言心里蓦地一凉,就要出口的话顿时噎住,而他却已转开眼不再看我,只低头轻轻抿着杯中清茶。

  恰在此时,采绿回了屋来,躬身禀道:“回公主,撷梅堂已经收拾好了。”

  我看了辩机一眼,他也抬起了头向我望来,眸光澄澈,笑容清淡。我转开了眼,不再看他,忽然便觉一阵心灰意懒。

  “嗯,带辩机师父过去吧。切不可怠慢了。”我淡淡说了一句,又对辩机道:“如此夭夭便先失陪了,有何事,尽管吩咐他们便可。”言罢不再看他,径自出了门。

  于是,直到除夕这天傍晚,我穿戴好了准备去李世民的飞霜殿赴晚宴之时,我都没踏入撷梅堂一步,辩机自然也没有主动来见过我。

  这一天半的时间,和之前过去的那半个多月又有不同,毕竟,现在辩机与我也就是一片梅林之隔,走几步路便能见到。

  而就是这咫尺一般的距离,却更是令我心浮气躁,有好几次几乎要忍不住过去找他了,但一想起伺候的下人们回禀说,他只是一直在研读经书,或是写一些东西,并没有什么不安之状,我便又生了闷气,觉得他既然是襄王无意,我又何必一天到晚巴巴地倒贴过去?索性便对他不闻不问。

  然而一转念,便又是苦笑,如此赌气,却是赌给谁来看?更何况,我离他越远,与他便越是有好处、越是安全……如是一想,那种心灰意冷之感便越发重了。

  年三十傍晚,沈全亲自过来知会我去飞霜殿赴宴。因是在山上,是以只办了家宴,连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人都被李世民撵回自己府里过年去了。

  于是我也没有穿正式的朝服,只拣了件颜色喜庆些的海棠红斜纹绮绣荼靡花的衣裳穿了,再披上一袭湘妃色缎面紫貂里子斗篷,只带了采绿出了门。

  方出了门,便觉有幽幽一点凉意飘飘忽忽落在了鼻尖上,采绿欢喜地低呼一声,道:“呀,公主,下雪了呢!”

  我回头,朝宫殿匾额旁高悬的两挂红宫灯瞧去,却见在那灯火映照下,果然有雪花飘飘悠悠从天而降,只几瞬的工夫,便大了起来。

  采绿为我戴上了斗篷的帽子,刚在颌下系好丝带,丹青便送了两把油纸伞出来。

  沈全已让人抬了步辇过来,采绿便要扶我上去,我摇头道:“罢了,就这么几步路而已,雪又不大,走过去便了。”

  这雪下得很快,又许是因为山上气候寒冷的缘故,待我们到了飞霜殿时,地上竟已铺了薄薄一层白雪了。

  踏进正厅,却见韦贵妃和那几名低阶的妃子已经到了,李世民却还没有到。几盆银丝炭燃得正旺,屋内温暖如春。

  我解下斗篷交给采绿,走过去几番见礼寒暄,才坐在了韦贵妃身边,笑道:“母妃还不知道吧?我过来的时候外面开始飘雪花儿了,地上也积了一层了,不知明日可能有雪人堆着玩?”

  韦贵妃笑啐了我一口,道:“多大的人了,还尽想着玩。”顿了顿,又微微沉吟道:“不过这骊山有地脉温汤镇着,地热甚旺,能积起雪来,倒也是鲜见。”

  又说笑了一阵,李世民便到了,也是穿着常服。众人忙起身见礼,李世民似乎心情极好,一挥手让免了,接着便是入席传膳。

  整个宴厅里,李世民自然是高高面南而坐,他左边那张桌案则是韦贵妃,右边却是我,再往下才是那些妃子们的。

  韦贵妃见李世民兴致好,便凑趣问了一声,笑道:“却是有了什么喜事,令陛下这般高兴?”

  李世民哈哈一笑,也不避讳,道:“方才刚有折子奏上来,道是那刚登基的高丽王泉盖苏文已攻下了新罗都城。新罗王想着求援来着,使节不日便能抵达长安。”顿了顿,又冷笑了一声,道:“哈,区区海国蕞尔,屡犯我大唐边土,狼子野心……朕正愁寻不到机会教训他们呢。如此……可不算是师出无名了。”言毕又哈哈大笑,极是开怀。

  李世民说的声音低,其他妃子都没有听到,然而此刻见他笑得开心,虽是不明所以,也只得笑脸相陪。

  我在旁冷眼瞧着,不禁对韦贵妃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又重新估计了一回。昔年长孙皇后曾引《尚书》之言道:“牝鸡无晨。牝鸡司晨,惟家之索。”是以后宫自来不得干政。

  然而此等军国大事,李世民竟也如此毫无避忌地告诉了韦贵妃,甚至都不避讳我在身旁,可见……自长孙皇后故去后,韦贵妃确然已是贞观后宫里的第一人了。

  于是亲自斟了一盏和田的葡萄美酒,起身敬上,笑吟吟道:“父皇与母妃说的什么,夭夭也听不懂。只是看父皇高兴,外边又是大雪纷飞,可见是瑞雪兆丰年,来年定能有个好收成。”

  又躬身一礼,道:“儿臣便敬父皇一杯,愿我大唐百姓年年和乐安康,大唐江山国运昌隆,父皇春秋无疆。”

  然而,我这贺词一出口,厅里便是一静,李世民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,韦贵妃轻轻拧着眉毛看了我一眼。

  我却依旧平静微笑,举着酒杯,保持着敬酒的姿势。

  李世民抬眼看着我,似笑非笑道:“哦?夭夭这贺词倒也有趣,把这江山国运排在朕前面倒也罢了,何以又把百姓放在最前头啊?”

  我一笑,不慌不忙道:“父皇可不是在和夭夭说笑么?亚圣都说过: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父皇自己也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什么的。是以夭夭斗胆把百姓放在了最前面,父皇可莫怪罪夭夭。”

  李世民微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,忽然爽朗大笑起来,道:“夭夭说得这般好,连孟夫子都搬出来了,朕若是再怪罪于你,岂非对圣人不敬?”言罢便接了我敬的酒,一饮而尽。

  我笑着坐下,手心里却也是捏了一把汗,虽然基本上有把握李世民这个明君不会因这句贺词而恼我,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,他已经不再是贞观初年那个从谏如流闻过则喜的帝王了……

  如是想着,却听李世民叹了一声道:“唉,若是你六哥他……朕也不求他能像你三哥那般争气,只是他若是有你一半听话懂事,朕也就放心了。”

  我心下微微一凛,六哥?他说的是……六皇子?我的六哥……

  猛然间,我心头一片雪亮,原来……竟是他,与我和李恪一母同胞的六皇子,蜀王李愔!

  也就是,半月前我在牡丹汤池底偷听到的……被李世民破口大骂的那个人。

  是了,定是如此没错,这位蜀王殿下自小便顽劣不堪,又练了些三脚猫的武艺,整日里摆着皇子王爷的架子欺行霸市,竟与一般市井混混无异,李世民着实为他伤了不少脑筋。

  十三年的时候,他被罢了世袭诏,李世民授他岐州刺史之位,将他远远地打发走了。

  可是……这次……他又出了什么事,以致李世民竟那般动怒?而且,最重要的是,为何此事竟是由长孙无忌禀报给李世民的?

  我忧心忡忡地寻思着,也没吃多少菜,倒是觉得那和田新贡的葡萄酒很是醇美香甜,于是便无意识地一杯接着一杯喝,直到一旁的采绿担忧地劝我别喝了,我才发觉自己竟已喝了将近三壶,这才放下了酒盏。

  许是这厅里的炭火烧得太旺,我只觉得双颊火热,眼睛里湿热一片,头都有些晕乎。

  韦贵妃侧过头来,看到我,不由冲李世民笑道:“陛下快看,咱们的夭夭可成了个小醉猫啦。”

 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,也忍俊不禁道:“说的是,这丫头喝得可是不少。”又微沉了脸冲采绿道:“怎么伺候你家公主的,也不劝着些。”

  采绿很是委屈,却不敢辩解。我只是觉得有些头晕,忙站起来,道:“父皇……父皇说什么呢,夭夭可没醉……”然而身子却微微晃了一晃,采绿连忙扶住我。

  韦贵妃笑道:“还说没醉?话都说不清楚了。”

  李世民也道:“瞧你醉成这样子,朕准你先回去歇着吧。记得睡前用些醒酒汤,不然明日一早起来头痛。”

  我闻言还想再辩两句,只是觉得没醉,然而李世民却已经催促采绿快些扶我回去了。采绿才半拉半拽地拖了我下去。

  披了斗篷,撑了油伞,采绿小心地扶着我出了飞霜殿。外面雪势小了些,地上雪层却积得有一两寸厚了,满世界的白雪映得黑夜也亮堂了几分,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自天际悠悠飘落,十分美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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