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第 12 章_和离后我改嫁了竹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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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第 12 章

  接近卯时,还未升起的东方旭日被乌云倏然遮盖,陆家身有官职的男人被全数召入宫中。

  如兰着急忙慌地跑进来,被若竹一把拦下,并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。

  昨夜左皙池在浴桶中泡到睡着了,等如兰、若竹发现的时候水都已经凉了透彻,此前风寒本就半拖着没有好完全,经此一遭竟又是发起了的高热。

  若竹与如兰轮换着为她更换额头的巾帕,焦急不已。

  “少夫人,您说什么?”

  左皙池紧闭双眼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,苍白的唇瓣不安地张合:“阿尧......”

  听清呓语的若竹一惊,手帕差点都没拿稳。

  这名字.......如何可以乱叫的?

  她慌忙环顾四周,好在除了如兰再无旁人。

  二人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,为人换下浸湿汗水的中衣,折腾了大半夜,她才终于安定了下来。

  “咳咳.......”

  左皙池昏昏沉沉地睁开眼,喉咙仿佛被火灼烧过一样痛涩。

  “怎么不叫我?”

  若竹挡在如兰身前,敛目道:“您发了高热,合该好生休息一下。”

  头痛欲裂的左皙池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,勉力撑着手臂起身:“......更衣。”

  她再次恢复了素常平静无波的面容,好似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
  如兰和若竹不敢让她发觉不对,只好上前伺候她梳妆。

  外头淅沥沥地下起了雨,卯时晨省,多年来雷打不动,左皙池走到陆夫人的沉香院时,正听到一阵娇俏的笑声从内传出。

  陆夫人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茶,另两边坐着的是几位乡坤夫人,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依靠在身旁。

  她穿着鹅黄锦织木兰裙,双丫髻上簪着银珠蝶花,小脸因着几位夫人的调笑通红。

  “我们昕儿脸皮薄,能被夫人看上已是她的福气。”黄夫人捏着黄昕儿的手,道,“我们家有四个哥哥,昕儿当真是盼来的女儿。”

  陆夫人满意地打量黄昕儿。

  母亲生下的都是男孩,女儿大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。

  “可见过启明?”

  黄昕儿脸色倏然更红,吞吞吐吐道:“见......见过的......”

  当日上元宫宴,她父亲官阶低,只是个正八品上林苑署丞,遂宫宴只能坐在最后方,但因早先听闻过陆奕行年少有为的名声,她便偷偷打量了几眼。

  青色官袍的男子面如冠玉,虽不苟言笑,但已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。

  陆夫人更加满意。

  是个安分守己的,不像有些人,未婚失节,有辱门楣。

  “妾身见过母亲。”

  正这样想着,左皙池已经踏入了院子。

  陆夫人凉凉瞥她一眼:“嗯。”

  黄昕儿缓慢抬起了头,瞳孔慢慢放大。

 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那日上元宴上,即便未发一言也引人注目的女子。

  只见她一袭淡紫袄裙,即便未施粉黛,亦是明眸皓齿肌肤胜雪,若非梳着妇人发髻,恐怕还会被误认为未出阁的少女。

  实在美甚。

  黄昕儿手指曲起,差点没有维持住自己的笑意:“见过少夫人。”

  “坐下。”陆夫人淡淡瞥她一眼,“同她行什么礼?”

  黄昕儿心头一喜,被陆夫人这一遭维护方才的自卑淡了不少,可面上还是咬着唇,一副为难的模样。

  陆夫人瞧着心生爱怜,对左皙池更不满了几分:“我已经同老爷商议过了,昕儿温婉大方,适合给启明做平妻。”

  ‘平妻’一词既出,另外几位乡坤夫人亦是瞪大了双眼。

  黄夫人最先反应过来,忙扯着黄昕儿跪地,压抑下欣喜:“这......昕儿何德何能......”

  方才带黄昕儿过来,她们都以为最多是个贵妾!

  “有何不可?”陆夫人冷哼一声,“总比某些生不了孩子的人强上百倍。”

  黄昕儿是陆夫人母家的远方支脉,肥水不流外人田,与其便宜了旁人,不如就在自家选个女子。

  八品官的女儿入陆府做个贵妾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,而平妻......倘若以后有了儿子,再加上现在左家落败

  陆夫人居高临下睥视她:“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了,挑个良辰吉日,三茶六礼一样也不可少,明白吗?”

  黄夫人与黄昕儿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容。

  这可是正妻之礼,要知道当年左皙池嫁入陆府都没有这些体面!

  左皙池还保持着福身的姿势,木然的神情仿佛此事和自己无关:“是。”

  陆夫人心情总算好了点:“行了,你退下罢。”

  “夫人,少夫人母家将将出事,这样会不会太过麻烦少夫人.......”黄昕儿状似为难小声道。

  左皙池猛地顿住脚步:“你说什么?”

  黄昕儿忙捂住嘴,求救般看向陆夫人。

  左皙池强作镇定又问了一遍:“母亲,我爹爹和祖父怎么了?”

  陆夫人不悦:“女眷管什么朝堂之事?”

  这话无异于默认,左皙池差点没站稳。

  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消息,她捏紧拳头转身就走。

  “站住!”陆夫人蓦地坐直身,“明日我要看到娶妻筹——”

  然而眼前哪还有左皙池的身影?

  陆夫人气得胸口大肆起伏:“真是反了天了!”

  雨越下越大,左皙池疾步而行,裙摆湿了一片,却置若罔闻。

  “少爷人在哪?”

  “......现在还是上朝的时辰。”

  左皙池终于发觉了二人的不对劲,她咬着牙:“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
  如兰为难地看了眼若竹。

  “说!”左皙池鲜少地重了声音,急咳了几声。

  如兰忙给她顺背,看着快要哭了:“少夫人,昨夜......揽月塔塌了,八爷还有老太爷一道被抓入了狱。”

  入狱。

  左皙池双目一阵眩晕:“......什么?”

  若竹咬唇:“少夫人您别担心,陛下可能正在气头上,少爷一定会为左家谏言的!”

  “是啊是啊,您别着急,少爷定会……”

  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,双手止不住地在抖:“去......去宫门.......”

  揽月塔塌了,爹爹和祖父都被落罪,不可能.......怎么会呢?

  分明昨日晚上,她还亲眼瞧见那巍峨高耸的塔身与明月相映。

  怎么会.......怎么会

  “少夫人,夫人刚刚遣人吩咐了,您不可用马车出府。”马厩的小厮为难开口。

  如兰气愤:“你——”

  左皙池不想过多纠缠,提着裙摆就往府门跑。

  “少夫人!”

  笨重的黑云游离在苍穹之顶,浓厚的墨色仿佛有吞天灭日的气势。

  闪电划破长空,黝黑而巨大的云霾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  长街上熙攘人群纷纷向屋檐下躲雨,朦胧雨色中唯有一抹几乎与世界相融的淡紫色身影小跑穿行。

  溅起的水花将左皙池身上的衣裙润成一片片暗色,如兰和若竹在后面举着伞,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。

  与此同时,马蹄声由远及近,一架黑色马车逆行而来。

  疾驰的雨风刮起车帘一角,内里端坐的男子一袭绯红官袍。

  李子尧下敛眼尾,目光从女子单薄湿透的身影上略过。

  交汇,转瞬即逝。

  左皙池的视线被雨水染得朦胧,哗啦雨声掩盖了这场无声的碰撞。

  她并没有注意到这架擦肩而过的马车。

  “听说揽月塔塌了,左家可遭殃咯!”

  “塌了好,塌了好啊!这塔建了六年,我们老百姓也苦了六年啊——”

  “年年增加赋税,便是有那万贯家财,也抵不住这样克扣!”

  “奸佞之贼,合该千刀万剐!”

  “嘘——揽月塔倒塌陛下盛怒,工部那帮人恐怕是活不成了,小心祸从口出.......”

  屋檐躲雨的人们相互攀谈,左皙池越听脸色越白,遥见不远处被乌云笼罩的皇城,她慢慢停下了脚步。

  乌泱泱的朝臣从午门走出,她远远站在原地大口喘气,强忍着小腹不断的坠痛,直到人群逐渐稀散,她才终于等到身着青色官袍的陆奕行。

  见她湿透的衣裳隐隐透出身姿的曲线,陆奕行瞬间沉了脸色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  “......郎君。”

  左皙池拖着沉重的步伐:“我爹爹.......还有祖父.......”

  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。”陆奕行了然她寻来何事,不悦道,“速速回府!”

  “为什么?”左皙池眼眶红了,却还带着几分期冀,“您肯定知道的,一定是因为风雨颇大导致的建筑坍塌,这并非人力.......”

  “你知道揽月塔多劳民伤财?”陆奕行沉声,虽然此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在,可在正午门前这样拉扯他亦觉得难堪至极。

  “左氏一族贼党奸佞,使得民不聊生,如今陛下虽盛怒,可对百姓而言并非不是好事!”

  左皙池呆呆地听着他吐出冰冷的字句,从来没有这一瞬间觉得眼前之人如此凉薄。

  她一直知道他不喜欢自己,她也一直明白他将自己当做为求上位的不齿之徒。

  她无从辩解,最终也不想辩解,她安慰自己他至少是个明朗的朝官,也至少在外人面前能给她勉强的体面。

  纳妾、娶平妻,她都没有丝毫怨言,她所求不多,只想做好分内之事,让爹爹和祖父不受人非议。

  为此她可以忍受任何斥责和苛待。

  “可是,我爹爹与祖父他们.......也只是臣子啊......”

  天子令下,谁敢不从?

 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,左皙池哽噎到喉咙堵塞,慢慢曲下身子,揪住他的衣摆:“小陆大人,妾身求求您.......”

  “够了!”陆奕行猛地挥开她的手,左皙池一个踉跄跌倒在雨泊中。

  他捏着伞柄的骨节泛白,瞧见她脆弱无依的模样,有那么一瞬间不忍:“左皙池,与左家断绝关系,我还可以留你。”

  罪臣后人,此番退让已是他仁尽义至。

  虚弱的女子双手撑地,被雨水浸湿的碎发贴在鬓边,卷长的睫毛落满水珠,在大雨之下显得破碎而又绝美。

  “......留我?”她忽而笑了,消瘦的肩胛抖动不止,后背的脊梁透过单薄的衣衫薄弱分明。

  “实在是……太勉强您了。”

  雨水与泪水混为一体,左皙池缓缓抬眸,眼前人不断出现重影。

  小腹锥痛不止,她强忍着战栗,大口吸气。

  “你——”

  耳边嗡鸣作响,她听不清他的声音。

  “小陆大人,”左皙池微阖上眼,在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,笑得凄凉无比:“……和离吧。”

  陆奕行心口一凛,刚想斥责她不知轻重,却在下一瞬倏然瞪大双眼。

  只见女子蜷缩的身下晕染开大片血迹,被雨水冲刷又重汇。

  像崩裂的瓷器,破碎支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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