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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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  草庐并不大,仅有一室,一桌一榻,桌底铺着张草席,席上放着两个蒲团,榻上铺着薄薄一层棉褥,一床淡黄色薄被叠得整齐,榻脚旁放着一个书箧,我扫了一眼,只看到满满的放了好些书册,依稀看到《金刚经》、《楞伽经》等等佛典。

  辩机随意笑了笑,道:“女施主请坐。”而后便沏了茶端了上来。

  我点了点头,转头对流觞道:“流觞,进来一道喝口茶吧。”

  流觞眼眸轻垂,拱了拱手,道:“流觞并不口渴。”而后依旧冷着脸站在门口。

  我心中料到她定会如此回答,也没有太在意,只点了点头,坐了下来。只是实在不习惯那种又累又别扭的跪坐姿势,于是便侧坐了。

  我捧起茶盏细细端详,这杯子是用白色的粗瓷烧成,釉面上还有隐隐的杂质,茶叶也只是普通的香片,只是热气袅袅而升,水质清冽甘甜,倒衬得那茶也不凡了起来。

  只不过,因这茶是辩机沏的,我心里便隐隐徘徊着某种莫名的情绪,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,不忍将它喝尽。

  轻轻抬眸看他,见他盘膝坐在对面的蒲团上,右手执着茶盏,微微低头,薄唇轻触杯沿,饮下一口清茶。蒸腾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他的容颜,我静静垂下眼眸,心下莫名一酸。

  都道“茶禅一味”,他饮茶的样子确乎可以完美地诠释这个词了。

  待他放下茶盏,我笑问道:“辩机师父独居在此结庐修行,时间可也不短了吧。”

  辩机道:“也不甚长,方搬过来半月而已。”

  我环视整间屋子,叹道:“虽说是避世修行,可此处未免也太简陋清苦了些。”

  辩机轻轻摇头,微笑道:“往昔佛祖未证得大道之时,在恒河边菩提树下苦行六年,期间不浣发、不濯足、不沐身,只食牧女供奉之乳糜与清水,方悟道成佛。”他顿了顿,微微垂下眼睛,低低一叹,道:“辩机……还差得远呢。”

  我轻轻咬了咬嘴唇,只觉刚刚饮下的那一口清茶在口中还留着余味,此刻正涩涩地泛出苦意来,弥漫了整个口鼻舌间。

  原来……佛一直是他的信仰、他一生的牵绊和依靠。我能够读懂。

  一时之间,两人都是沉默。我低下头继续啜饮茶水,虽然口中越发地苦了,却终究是无法可想。只好努力逼迫自己去回忆前世所知的那些历史,那些……有关他的,惨痛的结局。

  如此想着,我才渐渐压下了心绪,知晓自己决不可再放任感情的发展,不然,则终会害人害己。

  可心下终究还是沮丧落寞的,若我穿成个平民家的女子,也许……也许还能够搏上一搏,向他吐露心意,便算他一心向佛,我也终归不会懊悔。可现如今……

  到底是天意弄人吗……谁让我成了个公主呢?于家于国,于皇室于江山……在其位谋其政,我既然做了公主,自然就要做好,担负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,决不可因一己之私而陷他人于危患之中……

  我深深吸了口气,抬起眼睛,却恰落进他那双含着淡淡关切的清湛眼眸中。

  “女施主眉头紧蹙,心中可是有何为难之事?”他和蔼地微笑,清淡平和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,“如蒙不弃,不妨与小僧说说?”

  我听他这么一说,本就晦暗的心情登时又往下沉了沉,颇有些气苦,这种事……不正是由你而起么?若是能说,早便和你说了啊。

  我微微垂下眼,避开他的目光,笑了笑,轻声道:“南有乔木,不可休思;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;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”继而抬起眼望向他:“师父可解,此为何意?”

  辩机的目光神情丝毫未有改变,依旧是清华如玉、温润如露,他淡淡笑了笑,道:“可是有人,令女施主堕入了那勘不破的情关了么?”

  我直视着他,点头道:“是。”

  辩机轻轻抚着腕上戴的檀木佛珠,道:“如欲成佛,须先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;而欲发此菩提心,则须先发直心、深心、大悲心,此三心相应,方能圆发菩提心。”

  他缓缓说完这串我似懂非懂的佛理,继而微笑道:“佛原忌世人执着,女施主虽无愿成佛,但若能适时放下执著心,当也能获大自在,自此平安喜乐。”

  ……若能放下执著心,便可获大自在,自此平安喜乐。

  可既然已是执着了,又怎能轻易放得下?

  我抿了抿唇,悠悠道:“师父道佛忌世人执着,然而师父一心想要成佛,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了?”

  辩机微微一愣,清透的目光看向我。

  我微微一笑,站起身来,整了整起皱的衣裙,浅笑道:“虽是求而不得,但只要那人一直在我心中,可以令我时常这般默默地怀想,我便也足够平安喜乐了。”

  辩机面上微愕之色渐去,恢复了平静,也起了身,点头道:“女施主言之有理。小僧已是方外之人,再不问红尘之事,是以对这些俗世男女情爱,所感所悟自有偏颇,得罪之处,还请女施主莫怪。”

  我摇头道:“师父言重了,我决不会怪罪于你。”顿了顿,又笑道:“时辰也不早了,我可不好意思再叨扰辩机师父下去,这便要告辞了。”

  辩机点头道:“女施主请。”说着微微合十躬身,将我让出屋外。

  流觞一直抱剑立于门口,见我出来,立刻行了一礼。

  我拍了拍她的手,又回头看向辩机,踌躇了好一会儿,直到他露出不解之色,方轻声道:“我……我姓李,名唤夭夭,桃之夭夭的夭,你要记住了。”

  辩机微微一愣,旋即微笑道:“小僧记下了。”

 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,面上微热的同时,心里有丝甜也有丝苦,轻轻点了点头,回过身来,就打算离开。

  然而这时,不远处的树影山阴之处,转出来一个人,正向这边走过来,也穿着淡灰色的僧袍,肩上还背着个硕大的包袱。

  走近了,才发现此人也不陌生,正是辩机的徒弟——悟空小和尚。

  悟空认出是我,露出惊喜之色,道:“女施主如何到这里来了?这可当真是太巧了……”说着便开始解下肩上缚着的包袱。

  他显然是很高兴,也没顾得上看我和辩机的表情,只自顾自地絮絮叨叨道:“女施主有所不知,师父此次乃是特请出寺至山中修行数月,小僧做徒弟的,自然也要相陪了。小僧方才是去长安城里采买一些米面油盐之物,不曾招待女施主,反而偏劳师父,当真是罪过……”

  我笑着打断了他,道:“悟空小师父倒真没怠慢了。夭夭乃是不速之客,不请自来,还叨扰了辩机师父一杯茶水,这里正过意不去呢。”

  辩机和悟空忙齐称不敢,我又指了指山那边,道:“我最近这段日子,都住在山阴飞瀑之旁的映玉带雪庄里,我两度与二位相逢,当也是合了佛家的‘缘法’二字,还请两位师父修行闲暇之余,便去寒舍做客,夭夭必当扫榻相迎。”

  悟空眼睛一亮,方想点头,一旁辩机却温声道:“修行原是该讲求劳身累形、动心忍性的,女施主好意,小僧师徒二人心领了。”

  我垂下眼眸,淡笑道:“那么若是遇到什么紧急之事,还请一定及时报讯给我。”

  那两人又合十道谢。

  我再无什么话好说了,又看了他一眼,他一双温和平静的眸子亦回望着我,里面似乎没有一丝波澜。

  我福了福,道:“如此夭夭便告辞了。”而后转身便走,流觞只是沉默地紧随在我身后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呃……字数有点少哈,不过最近卡文卡得厉害,这一章也是我憋了将近三天才憋出来的

  另:“南有乔木……”数句,出自《诗经·周南·汉广》,原是描写了一名青年爱慕一位少女,却求之不得的心情,此处用来借以描摹女主对辩机的心意,当也勉强可为之。

  13、相见时难

  就这样回到了映玉带雪庄,我又继续着日日枕上听潮、酾酒看花的日子。然而终究是比不得前些时日了,心里总想着那个人就住在自己左近,便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。

 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月,时节已入了七月份了,我那种焦灼烦躁的心情才渐渐安稳下来。

  由于天气益发炎热,而屋里又常摆着刻成富贵牡丹或是六合同春图样的大块冰雕,约莫能带来些许凉爽,于是我每日里便只是在屋里看书写字,不再去外面闲逛了。

  水墨丹青等人虽有些奇怪,却也没有多问,流觞一直是淡淡的,每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她自己房里打坐练功。

  这日午后,方下了场雨,天气少见的凉爽,空气里弥漫着沁透清凉的水意。我总是在屋里闷着,此时亦不由心动,想要在庄内走走。流觞一直呆在自己房里,水墨今天不当值,是以我便由丹青和采绿陪着,在庄子里逛了开来。

  其实映玉带雪庄内的景色也是十分美丽,并不比外面山色差了多少。庄内遍植香花异草,也有假山小湖,闲时更可泛舟于湖上。

  只是此刻牡丹、芍药等等名品花期已过,而睡莲、芙蕖又开在湖里,我只懒得去划船,便信步在庄子里闲逛,倒颇有探幽访胜之感。

  “趁着今儿天气凉快,公主兴致也好,咱们可得好好把这庄子逛逛。”采绿很是兴奋,一双大眼睛到处乱转,几乎被夏日雨后的美景看花了眼。

  不过,这也难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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