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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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  这蔺弘乃是太常寺太医署的一名太医署令,当年杨妃病魔缠身,正是靠他配药多年疗养,才撑了那许多年,方才撒手人寰。乃是李恪留在长安的心腹,与我也甚是亲厚,是以请他来为辩机诊治,也能够放心。

  蔺弘愣了一愣,随即点头称是,又道:“那个浮屠却在何处?可曾在他居所内外遍洒石灰除秽?”

  我摇头道:“还没有,我这便让他们去洒。”说着转头冲丹青点点头,丹青连忙转身操持去了。

  蔺弘微微颔首,也取了一颗香玉丸含在口内,踏进了屋子里。

  辩机显是一眼便看出蔺弘就是大夫,忙合十行礼道:“有劳……咳咳……有劳大夫……”

  悟空早搬了凳子在旁,蔺弘坐下,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辩机腕脉上,隔了一会儿,松开手,又仔细端详了辩机面色,而后眉头深锁,也并不避讳,直接摇头道:“痨虫已深入内腑,药石罔效了。”

  悟空脸色瞬间惨白,眼圈又红了。

  辩机面色不变,眉眼依旧安详,垂下头,唇瓣轻轻开合,似正在念诵经籍。

  我身子晃了一晃,一时心中剧痛,连喘息都不能了,一旁的丹青连忙伸手扶住我,轻声道:“小姐千万当心……”

  蔺弘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,看了我一眼,摇了摇头,便走出了房门。

  我看着他走出屋子,只觉眼前渐渐黑暗下去,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追了出去,拽住他袖子,急道:“蔺伯伯!难道……便当真无法可想了么?”

  蔺弘沉默了一会儿,抬眼看着我道:“公主能否告诉我,究竟为何……要为这和尚如此劳神费力?你以前识得他么?”

  我一滞,垂下眼道:“并不识得。”顿了顿,又抬起眼望向他,道:“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,更何况他又是侍奉佛祖之人,既然教夭夭知道了,便定是要救他回来的。”

  蔺弘一时不语,只是那样看着我,而我也只是盯着他。过了好一会儿,直到我的眼睛都酸了,他才叹道:“若真要救他回来……那也不是全无办法。”

  我心头一喜,急道:“有何办法,蔺伯伯快说!”

  蔺弘正色道:“当年为公主配这香玉丸之人,医道高超,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,乃是国手。若能寻到此人,这浮屠之病自然不在话下。”

  我微微一愣,这香玉丸似乎在很多年前便在我身边了,色泽洁白如玉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梅花清香,康健之时携带在身,自有延年益寿之效;而患病之人服用,若是小病症,更可药到病除;而遇到肺痨这种病症,含一颗在嘴里,更可防止传染……

  几乎所有的太医都仔细研究过这种丸药,然而都只是能大致看出用了哪几味药材,至于其中那些药材应用几斤几两、君臣相辅虎狼之方等等,却是无人知晓。

  ……这样的奇药,究竟是何人配制的?

  我忙问:“那人却是谁?”

  蔺弘眼中浮起一丝敬意,道:“公主可曾听过‘药王’孙思邈的名号?”

  15、立中宵

  我微微一愣,随即心底骤然涌出一阵狂喜。

  孙思邈……药王孙思邈!

  我怎么可以把这位神医给忘了?果然是关心则乱么?

  如果……如果是他的话,那么辩机必定会安然无恙了!

  我连忙点头道:“自然听过!蔺伯伯,可知……这位孙神医现□在何方?”

  蔺弘又垂下头沉默了,我又重复问了两遍,他才迟疑着开口道:“实际上,孙神医曾欠过杨妃娘娘很大的一个人情,是以……他为您配制了这批香玉丸,还说,日后若有紧急病症,还可用那个装香玉丸的锦囊作为信物,交给长安城永嘉坊里的一户薛姓人家,待他们飞鸽传书,如此,不论孙神医身在何方,都将以最快速度赶回长安。”

  我听着,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欢喜,连连道谢,当下便要回屋去取锦囊。

  “公主且慢!”然而,蔺弘忽然扬声叫住了我。

  我顿住脚步,下意识看了一眼东厢,生怕里面的人听到这“公主”二字。转身皱眉问道;“蔺伯伯,还有何事?”

  蔺弘深深看了我一眼,道:“公主,您须知药王之诺何等珍贵,您此生也就只这一次机会而已。恕臣说句不中听的话,日后若有万一,这或许便是您的保命之方。现下……难道便真要给了那和尚?”

  我看着他的眼睛,点了点头,不再说话,转身离去。

  保命之方?呵,便是要我把命都给了他,又有何妨?

  我心底蓦地浮现了这句话,那般自然,不带一点踯躅,纯熟到……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的地步。

  曾几何时,用情竟已如此之深了吗?

  我微微而笑,进了房,吩咐丹青把锦囊找出来,又着人火速送到薛家。

  忙完这一切,我心里微微有底了,方回到外厅坐了,蔺弘也在那里,正伏案写着什么。

  我迟疑了一下,忧道:“蔺伯伯,若是……若是孙神医在很远的地方,赶不过来,那便怎生是好?”

  蔺弘叹了口气,边写边道:“臣这便开个方子,虽不能根治,总还能吊着命,坚持一个月是无妨的。”

  我追问道:“那若是一月之后孙神医也赶不过来呢?”

  蔺弘顿了顿笔,淡淡道:“果真如此,那便是大罗金仙降世,也救不了他了。”

  我微微抿唇,先前的一点喜悦之情立刻淡了,心下反倒刚硬起来,冷冷道:“便算他人赶不过来,药方子也得赶过来。”

  蔺弘看了我一会儿,重重叹了一声,默然不语。

  当晚,薛家的人就有了回信,总算天无绝人之路,孙思邈正在离长安颇近的伏牛山之中隐居,不出半月定能赶回长安。

  我得到这个消息之时,只觉两腿一软,似乎浑身的重担都卸掉了,那种瞬间轻松、愉悦的感觉几乎让我当时便软倒在地。

  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,只是依旧从容地微笑着送走薛家来使,而后坐进椅子里,闭上眼睛,许久没有说话。

  直到丹青过来向我回禀,说是蔺弘开的药已经煎好了,我才睁开眼睛,点了点头,道:“把药备好,我端过去。”

  丹青迟疑道:“公主……还是让奴婢们去吧……”

  我淡淡扫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,丹青垂下头,福了一福,就退出去了。

  不多时,药便端过来了,是接近漆黑的深褐色,散发着辛辣苦涩的气味。我接过来,用汤匙沾了一点药汁,抿了抿,立时皱起了眉头,好苦!

  我方想吩咐丹青再去取些果脯蜜饯来,但转念一想,一来痨症恐是不宜食用过甜或过咸的食物,二来……以他那性子,恐怕也是不喜甜食的。

  于是我端了药,匆匆向东厢行去,丹青跟在我身后,而流觞,却还是不声不响地呆在自己房里。

  到了东厢房门口,我对丹青低声道:“你先去偏屋里歇一会儿,待会儿我叫你。”

  丹青躬身行礼,离开了。

  轻轻敲了敲门,房里传来脚步声,门开了,悟空看到是我,愣了一愣,随即合十行礼:“女施主,这么晚了……”

  我微微一笑,道:“是辩机师父吃药的时辰了。”

  悟空又是一愣,而后喜道:“女施主是说……我师父的病……”

  我点了点头,笑而不语,端着药进了门。辩机半坐在床上,手中捧着一卷书册,正在细细研读。

  我见了,微微皱眉,道:“辩机师父有恙缠身,还不早些休息,要刻苦攻读,也不在这一时啊。”

  辩机放下书册,抬头看了看我,合十道:“小僧无用之身,在此叨扰女施主已是不该,唯有深夜继续用功,小僧才能稍稍安心。”

  我叹了口气,坐在床边地锦凳上,道:“辩机师父合该好生将养,早些痊愈,如此,我才最是安心。”又回过头冲悟空道:“悟空怎的也不劝着你师父些?”

  悟空面露难色,小声道:“小僧何尝没劝过?”

  我摇了摇头,把药碗递给辩机,看着他仰头喝下去,一边微笑道:“你师徒二人尽管放心便好,这痨症也并非无药可医。夭夭已寻到了一位国手,有妙手回春之能,半月之后便能到长安,现下这副药是给辩机师父保养身子用的,待到半月之后,自有对症之药。”

  悟空当即就呜咽了起来,一边喃喃念道:“果是佛祖显灵,菩萨保佑,阿弥陀佛……”

  辩机却是轻轻皱了眉,沉吟不语,半晌抬起头,清澈明净的眸子看着我,几分迷惑,轻声问道:“小僧与女施主不过萍水相逢,为何……”

  我微微一滞,垂下眼眸不去看他,轻声道:“于你或许只是萍水相逢,于我却……”

  辩机显是没听清,问道:“什么?”

  我定了定神,抬头笑道:“佛祖见到足下蚂蚁,尚且怜之;我虽是红尘中人,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,在我眼前病痛而死的。”顿了顿,又笑道:“辩机师父问这许多做什么?就当夭夭是古道热肠,好管闲事,不好么?”

  辩机温和一笑,道:“女施主果然心善,万物皆有佛性,皆可成佛。女施主虽身在红尘,然这般心存大善,自是无时无处不可立地成佛。”

  他的笑容那般柔和,即使是病中憔悴了形容,却也是清俊难言。然而我这样望着他,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感,只是情绪渐渐低落下来。

  ……谁要成佛,哪个又愿意成佛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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