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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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  今日若无姑娘,险些便放过了这监守自盗的贼子,错诬了好人!”一面啐了一口唾在张伙计身上,又忙着跟那小和尚作揖赔不是。

  一时众皆哗然,有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,有自称早已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挑明的,也有人称赞我机灵聪敏慧眼如炬的,一时徐老板又说要把张伙计扭去官衙,众人中不知谁发了一声喊,大伙便都闹轰轰地涌向官府看热闹去了,转瞬间便走了个干净。

  那小和尚并未一道跟去官衙,只走过来,深深合十一礼,感激道:“今日多亏女施主解围,否则小僧可真要蒙那不白之冤了。”

  我笑呵呵还礼道:“些许小事,不足挂齿。还未请教小师父法号为何?宝刹何处?”

  小和尚道:“小僧悟空,现在会昌寺修行。前几日奉师命出寺办事,昨日晚间方归。只因不愿夤夜入寺扰了众位师伯叔和师兄们歇息,这才借宿在那当铺之中,却不料竟会遇上这等事……”

  他这厢正絮絮说着,我却早已睁圆眼睛直愣愣瞪着他,只差没笑出声来。

  悟空?

  那个大名鼎鼎顽劣不堪神通广大是人都知道的猴子?

  可这白净的肤色,清秀的眉眼,温和的举止,怎么看怎么和那泼猴搭不上边啊。

  等等,现在是唐朝,他师父该不会真就是那个玄奘吧?

  略略回忆一下史实,我摇了摇头,不对,玄奘是贞观十九年才从印度回到长安,又怎可能是这孩子的师父呢。

  “小姐,小姐?”耳边传来丹青的声音,衣袖被人轻轻拽动。

  我回过神,问道:“怎么?”

  丹青看我一眼,道:“悟空小师父适才邀咱们去会昌寺吃斋呢,小姐可要去?”

  我心里一咯噔,记得辩机先是在永阳坊大总持寺修行,后来因为他的师父道岳禅师去普光寺做住持了,所以他也搬到了会昌寺继续修行。

  可是……那到底是贞观几年发生的事情来着?

  我苦苦地回忆,却终究是想不起来,这唐朝的历史,发生的大事虽然知道一些,但若说具体到哪一年,又有几人能够清楚地记得?唉,总之,这和尚庙是万万进不得的。

  我于是堆起笑脸,想要拒绝。

  忽地,一种被窥视的异样感自胸中升起,我猛然回头向高处望去,恰在陌头垂杨掩映的绣窗之中,对上一双冷然的黑眸。那眸子里带了几分探究和玩味,毫不避讳地望着我。

  此人正是房遗直房大少。见我望过去,他唇角微微勾起,举起酒杯向我遥遥一敬,口中笑道:“竟然在此巧遇姑娘,不若便请姑娘上楼来,一道用些酒水可好?我做东。”

  我正感诧异,却忽见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雪白柔荑抚上了房遗直的胸膛,继而带出一段裹着水红轻绡的藕臂缠在了他的脖子上。房遗直伸手轻轻抚摸身旁之人的雪臂,却依旧笑望着我。

  我不禁挑了挑眉毛,房大少才娶了他心爱的女子,怎就在此间偎红倚翠起来?

  好吧,与其去当房大少的电灯泡,倒不如……反正,会昌寺里那么多和尚,又怎会那么巧就遇到了辩机?便算遇到了,我心里对他已经有了防备,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。

  如此,我改了主意,冲悟空笑道:“既如此,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
  小和尚十分高兴,当下便带路而去。

  会昌寺位于长安城西北金城坊,距离不远不近,我们信步而游,不多时也便到了。

  会昌寺是长安城内规模较大的几间寺院之一,香客游人往来不绝,香火颇旺。

  行至大雄宝殿处,小悟空停下脚步,有些为难地望着我。

  我看出他心中所想,遂笑道:“悟空小师父有事先去忙,我们在此进香等你便是。”小悟空咧开嘴笑了,道:“那小僧先去向师父复命,片刻即回。”说罢匆匆去了。

  我让丹青向知客僧买了几炷沉水檀香,在殿前青铜大香炉内供了,便信步游玩起来。我让流觞和丹青自行游览,自己则独自一人向大雄宝殿后走去。

  殿后是一处宽敞的庭院,鲜少游人。院中植了一株菩提并一株桑树,俱是华盖亭亭,遮天蔽日。在春末夏初已带了丝暑意的空气里,弥散开阵阵清凉。

  “三宿桑下天亦老……”我低低念道,伸手轻抚桑树粗糙的枝干。佛祖宿于桑下,决不在同一棵树下栖身超过三次,那是为了什么缘故?

  佛祖,也会怕生出尘缘么?

  不知是否是因了这寺中静谧的气氛影响,我竟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。

  “尘缘爱欲是一切苦,佛祖自然也会惧怕。”一道如水如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。

  我愣了一愣,咦,难道我不知不觉竟把心中的话说出去了?

  微微有些汗颜,我转过了身去。

  身后站着一个青年僧人,二十四五岁年纪,着一袭灰色粗布僧袍。

  然而,即便是身着粗陋布衣,也遮掩不住他通身的风华气度。

  颀长的身姿濯濯如春月之柳,俊逸的眉目皑如雪皎如月,淡淡的,仿佛含笼了烟霭,沉淀了远山。唇畔若有似无的微澜,宛然是见拈花而笑的迦叶。单单是这样看着他,便觉耳畔响起了晨钟暮鼓的悠远罄音,所有浮世尘嚣尽皆荡涤而去。

  “贫僧辩机,多谢女施主搭救小徒。”他菲薄的唇轻启,这样对我说着。

  6、粉疑

  我嘴角抽了抽,心下暗叹,到底……还是遇见了。

  我定定望着他,他亦温和回望着我,眸光清远宁静,深邃澄澈一如太极宫琉璃黄瓦之上的无垠天宇,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,不论软红十丈还是繁华三千,皆不能在其中多作哪怕一瞬的停留。

  不知怎的,看到这样一双眼睛,我心里本来有些焦躁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。

  我缓缓垂下眼帘,压下胸中莫名而起的一抹异样情绪,笑道:“世道险恶,悟空小师父心思纯善才会为人所乘,我不过路见不平罢了,实难克当辩机师父之谢。”

  辩机微微一笑,倒也真的不再说什么。

  两人一时沉默,气氛有些凝滞。

  我咂了咂嘴,开始没话找话:“辩机师父看来甚是年轻啊。我还道悟空小师父的师长定是年高德劭的长老呢。”

  辩机平和一笑,道:“悟空自小在贫僧身边长大,是以唤我一声师父。辩机所学不精,实在忝为人师。”

  我微笑道:“辩机师父实在过谦了。原来悟空是自小出家的么?”

  辩机道:“十六年前,悟空的襁褓被人放在了寺门前,至今仍未寻得他的生身父母。”我微叹:“原来悟空的身世这样孤苦。”

  辩机合十,淡然道:“前世之因,后世之果。悟空今生受苦,定是前世业报;然他今生甫一降生便皈依我佛,也未尝不是为来世种下了福缘。”

  我看着他淡泊如一幅水墨山水般的眉眼,不由皱眉,思忖了一阵,道:“我听说佛道讲究三生三世因果轮回,然则辩机师父自然也是相信的了?”

  果然他平视着我,道:“贫僧深信不疑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世人多苦于爱欲怨憎不能自拔,然而佛法无边,方能普渡众生,来世自得喜乐。”

  我抿抿唇,只觉心中有一股气郁结着,不吐不快,遂笑了笑,看着他道:“今世所受之苦,是为偿前生所造业障;然而许多前生未曾作恶之人,今世又缘何受苦?手边的眼下的当前的都把握不好,又凭什么去希冀虚无缥缈的来世?将今生苦厄归咎于前世,将今世希望寄托于来生,如此懒惰又无担当之人,佛祖也会渡吗?”

  又想起不知在哪里见过的一则偈子,便曼声吟了出来:“众人苦爱欲,生世多忧惧。我观须弥天,自在如欢喜。今生不得好,来世那得闻?今生无功德,来世安可追?”

  一口气说完,方始觉出心底慌乱,一时面皮也微微发烫,只转开了眼不敢瞧他。心下暗恼,今日这是怎么了?这般沉不住气?

  辩机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,低头思索一阵,抬头正色道:“我易渡而众生难渡,女施主所说乃是小乘教义,非我大乘佛法。”顿了顿,又微笑了一下,道:“不过女施主所言也颇有禅意,辩机闻所未闻,一时不能想得通透,惭愧。”

  我不由赧然,那又有什么大乘小乘,劳什子禅意了?误打误撞吧……口中连称不敢。这时,流觞自殿前绕了出来,行礼道:“小姐,斋饭已备好了。”

  我向她点点头,冲辩机笑道:“辩机师父一番论道,我获益良多。师父可与我们一道用饭吗?”

  辩机合十道:“贫僧当与师兄弟们一道用斋,这便告辞了。”言毕向我点头微笑,转身而去。

  我望着他的背影,怔了半晌,胸中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,口中道:“走吧。”

  流觞寒眸飞快扫了我一眼,随即敛下了眼帘,走在前面引路。

  会昌寺的素斋果然做得不错,口蘑鲜滑,豆腐软糯,青笋脆爽,木耳香韧,乃是寺中专门飨客的斋饭,寻常僧人是吃不到的。

  悟空也自去与其他小沙弥吃饭,并不与我们一道。

  饭毕,我们又逛了一阵,便乘车回了房府。

  我换了家常装束,散了长发,坐于窗前软榻上发呆。窗下有数丛石榴,正是暮春时光,叶子团团簇簇,绿得发亮,花朵尚未到最好时候,只是微微地绽开了花苞,却早已红得似火,红得那样明艳而热烈。

  “公主,驸马求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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