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_唐之夭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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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  夕照小脸探了进来,不知为何,一向明快的嗓音竟有些低沉。

 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,道:“请驸马进来。”又笑了笑,打趣问道:“小丫头这是怎么了?瞧这小脸都快皱成个包子了。”

  夕照扯开一抹笑,道:“公主便爱取笑奴婢。”言毕行了个礼,退了出去。

  我微蹙了眉头目送她出去,轻轻摇了摇头,许是小姑娘家有什么心事,我又何必管得太多?

  自从上次在烟波亭和房遗爱分开之后,我便再没见过他,以前他也很少踏足我这含宜馆,今日此来,却不知有什么事?

  不多时,颀挺英秀的身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,宝蓝色绣圆叶君子兰箭袖更衬得少年的脸庞秀美如玉。他腰间悬着钟爱的血玉凤笛,眉宇间的神情却有点冷漠又有点别扭。

  “公主。”他躬身向我行礼,声音有点闷闷的。

  我抬了抬手,指了指旁边的锦凳,微笑道:“驸马请坐,不知驸马此来,却有何事?”

  房遗爱坐了下来,抿了抿嘴,脸色一如既往的臭,但耳根处却又一抹可疑的暗红,迟疑半晌,才道:“那首曲子臣已经练好了。”顿了顿,又皱着眉加了一句:“是我爹让我来吹给公主听的。”

  我闻言不禁暗笑,想是这小子私下里练习吹奏之时,被房玄龄发现,百般追问之下,方才得知此曲出处,这才勒令他练好了之后就过来吹给我听。

  唉,为了搞好儿子和儿媳之间的关系,房玄龄也算是用心良苦了。

  “驸马果然聪慧,这么快竟就练好了。”我笑道,“夭夭洗耳恭听。”

  房遗爱又看了我一眼,终于还是解下笛子,吹了起来。

  这凤笛以昆仑雪峰千载玄冰之下的温血暖玉制成,乃是当年吐蕃王松赞干布求娶文成公主的聘礼之一,李世民见房遗爱笛艺精湛,便大方赐了给他。此玉虽自冰下凿出,却触手生温,通体鲜红晶莹,所奏笛音清越悠扬,据说能自九霄之上引凤来仪,有玉碎昆冈之称,极是珍贵。

  凤笛引凤,那么凤笛所奏的迴梦游仙,可也能引得神仙下凡来吗?

  房遗爱沉眉敛目,把曲子吹得百转千回。我听得入神,目光四处游移,最后还是停留在那丛丛葳蕤的石榴之上。我似乎确然明白了一些事情。

  夏日未至,这石榴便已如此火红浓烈,若待到盛夏,那又该是如何的鲜活奔放,灿若云荼?

  然而,与这石榴一同绽放的,我的那一丝朦胧微茫的情感,便只能如优昙一般,只得一刻的清芬吐蕊耀目生花罢了。

  是宿命吗?高阳是否始终躲不开那个名叫“辩机”的魔障?就算是这具身体里的灵魂都变换了,就算是我事先已经知晓这将会是永沦无间地狱的通道,也依旧是躲不开、扯不掉?

  心底有细细碎碎的痛弥漫上来,那人清如白莲的笑容恍在眼前,我无声一叹。辩机,我不是真正的高阳公主,所以我不会像她那样,放纵自己的情感而害了你。

  更何况,我也不能害了我自己。

  我骨子里似乎更像一个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古人,而不是一个敢爱敢恨勇敢洒脱的现代人。

  不过,幸好,现在只是有那么淡淡的一丝眷恋和不舍……时间久了,总能淡忘的。

  一曲终了,房遗爱横笛于膝,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我,眸子里却透出几分紧张来。

  我抚掌笑道:“余音绕梁,使我三月不知肉味也。驸马之笛,便桓子野闻之应也愁。”

  房遗爱脸红了一下,虽然仍旧摆着一副臭臭的表情,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,显是被我捧得极为受用。

  他把笛子系回腰间,嘴唇掀动了几下,似是有话要说,然而脸色又十分苦恼,忽红忽白。我看得有趣,不由问道:“驸马还有什么事要说吗?”

  房遗爱轻轻吸了一口气,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,冲我拱了拱手,道:“我爹还让我转告公主,还有三个月……公主便要及笄了,还请公主早作准备。”说完,他的脸色已经是通红,连告退都没有说,直接站起身,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
  我还没反应过来,水墨便探进来半个身子,疑道:“公主,驸马他……”

  我看了看她,摇头道:“无事,由他去吧。”顿了顿,又斟酌了词句道:“水墨,适才驸马说再过三个月我便及笄了……”

  水墨一愣,忽然红了脸,只笑吟吟望着我不语。

  我见这俩人都一个表情,不由更加疑惑了,皱起眉瞪她。

  水墨看了我一眼,越发面红过耳,带了笑意轻声道:“公主忘了么?您大婚那日,陛下曾说……驸马可在公主及笄之日圆房。”

  我怔了一怔,抿抿嘴,道:“唔,近日事多,我险些忘了,你下去吧。”

  水墨有些疑惑,却也没多说什么,便退出去了。

  我缓缓吐出口气,手边刚好有一盏刚奉上的琥珀百合蜜,便拿过来捧在手里,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。

  我前世是年近而立的剩女,男朋友谈了几个,然而最终却都不了了之,原因……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在婚前和他们发生关系。

  不过话说回来,房遗爱现在是我的正牌老公,又是个美型少年,圆房的话……怎么说我都不吃亏。

  然而……白莲般不染半分红尘烟火的笑容掠过眼前,我心底一股焦躁涌起,重重把蜜盏搁在案上。

  百合蜜在舌尖甜甜地化开,竟晕染了丝丝缕缕的苦涩,弥散在心底喉间。

  直到晚膳时分,我的心情才恢复了几分。胡乱塞了几口饭,练了几笔小楷静心,方才灭了灯火躺下。

  这一夜睡得不大安稳,一连做了好几个梦。幸好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,不然可就不大妙了。

  清晨丹青为我梳头时,望着镜子里的我担忧道:“公主怎的都有黑眼圈了?昨夜睡得不好么?”

  我瞥了一眼,果见眼下有浅浅的青色暗翳,心下苦笑,口中淡淡道:“左不过是些琐事扰心罢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  一旁夕照见了,撅了撅小嘴道:“公主这样可不好,奴婢记得前些日子陛下刚赐了几盒南诏进贡的香脂曼陀罗粉,不如今日搽上一些?”说着便从妆奁里翻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圆钵递到我面前。

  那圆钵还没掀开盖子,便有一股浓郁的花朵甜香直袭鼻端,本来便郁卒的心绪更添一层烦闷,不由皱眉道:“香味这样浓,搽上了可怎么见人?且搁着吧。”

  夕照吐吐舌头,讪讪把粉盒放回去,蓦地眼睛又是一亮,笑道:“公主是嫌这香味太浓?奴婢那儿有自制的糯米桃花粉,颜色好,味道也淡,公主可要试试?”

  丹青也笑道:“夕照的桃花粉是极好的,奴婢几个也都用过。”

  水墨却看了夕照一眼,皱眉道:“公主宠着夕照,可把这小妮子惯得越发没规矩了。下人用的胭脂水粉如何能给公主用?”

  夕照闻言,不由鼓起腮帮,水亮大眼委屈地瞧着我。

  我瞟了水墨一眼,笑道:“这有什么,难道我还曾拿你们当下人看待过吗?夕照且取来瞧瞧。”

  夕照高兴地应了一声,蹦蹦跳跳去了。

  我又道:“丹青陪夕照同去吧。你们拿了粉顺道再去管家那里问问,我要的金丝楠木雕梅雪争春图几面好了没有,好了便督着他们抬回来。”

  丹青躬身一礼,随着夕照去了。

  流觞始终抱着剑冷冷立着。我向她微笑:“流觞。”

  她什么也没说,只冲我点点头,迈步跨出了房门,还顺手将门带上了。

 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水墨,她葱白的手指轻轻绞着衣带,泄漏了她内心的不安。

  茶盏里新沏了我最爱的日铸雪芽,我用杯盖将碧绿茶汤上漂着的沫子轻轻撇去,袅袅白雾升腾而起,模糊了对面水墨的容颜。

  “说吧,有什么事瞒了本宫?”我漫不经心地问。

  水墨脸色一变,强笑道:“公主说笑了,奴婢怎可能有事瞒着公主呢。”

  我看她一眼,叹了口气,放下茶盏,道:“你性子向来活泼跳脱,夕照向我荐她的粉,你也只有撺掇的份,又怎会搬出主子奴才的大道理来说她?你且自己说说,今日是不是反常得紧?”

  水墨面色丕变,贝齿将嘴唇咬得发白,僵了一阵,扑嗵一声跪下,颤声道:“昨日公主离府后,奴婢去寻夕照借绣样看,结果……结果却看到夕照偷偷地往桃花粉里倒一种粉末……”

  她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,我面无表情,她方咽了口唾沫,道:“奴婢以为她是想了什么调制脂粉的新法子,也没多想,便推门走了进去。谁知她见我进去了,竟尔脸色大变,支吾了许久才搪塞了过去,奴婢便生了几分疑心。哪料到她今日竟会把那粉荐给公主用……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只用眼角偷偷地瞄我。

  我也不看她,只小口小口地轻啜茶水,隔了一阵,淡淡开口道:“水墨,你很疼惜夕照对么?”

  水墨身子一颤,深深伏了下去,沉默许久,方垂头低声道:“夕照性子天真稚拙,心地最是纯善不过,此次……此次应也只是一时糊涂,又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……况且咱四个自小一块儿长大,夕照便如同奴婢的亲妹子一般。”

  我垂了眼沉沉笑着,若有似无道了一声:“照啊,合着我便不是与你们一道长大的了。”

  水墨又是一僵,半晌答道:“公主尊贵之体,自是……自是与奴婢等不同。”

  我修剪过后圆润干净的指甲轻轻刮着茶杯面,忽地把杯子不轻不重往桌子上一放,发出“咯”的一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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